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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四日 春假开始了，我去上海，把布德写的信带去寄出。 到了上海，二哥说他们正预备去松江佘山旅行，由法学院校车专送，我也参加进去。 佘山离上海八十八公里，大家在车上有唱有笑，我们轻快的歌声通过街道，没有人不向我们投射羡慕的眼光。 佘山是名胜，路上旅行车极多。我们的车开得极快，当赶上另一车时，那一车的旅行者对我们欢呼相应。这时候还有什么忧愁呢？ 到了佘山已是中午，我们吃了一只面包就算是中饭。边吃边跑上山去，这山很高，在从没有看过一片山影的上海看来，这实在是一个奇观。 来这里玩的外国人也不少，而且都是有小家庭的，尤其是那些小孩子，一步一跃的像只出笼的小白兔。 有天文台，本来可以任意参观，但两星期前有参观者把机件弄坏了，所以谢绝参观了。但经上法同学呈学校公函交涉，又给我们进去参观了。有一个带领我们的给我们讲解天文的照片。如太阳上的黑点，根据这黑点位置的变动知道太阳自转不已，每二十七天为一周。我们看过望远镜，这东西很庞大，但今天尘沙很重，又不是夜晚，所以不能看太阳，也不能看星星。 又参观天主堂。据说这教堂起工于1925年，工成于1935年，完全是由中国人自己设计施工的，真可说大叹一下。 在教堂门前的大空场上，来了一个即兴。因为大家玩得好，许多外国人也加入我们的团体，也有外国人住脚在看，对我们好奇的笑。但有位同学讲了四个中国式英文故事，我们都对着外国人笑，他们以为我们侮辱他，都跑了。 还有一个玩意儿很出奇，即开了留声机，大家环坐着，传一块红的和一块绿的手帕，红的代表新娘，绿的代表新郎。当唱机终止时，红、绿手帕在哪个手里，那就新郎新娘。后来选出来了，刚巧一男一女，大家拉他们起来结婚，配好了男女傧相。那留声机放了一张《花好月圆》，刚“浮云散
……”的一下，那个女的拔脚就逃了。于是大家大叫：“逃婚！逃婚！” 四时过后，兴尽，搭车回校。途径青浦城，见一株树上筑有鸟窝十四个，这是我生平未见过的。 又在途中进万国公墓，拜了鲁迅先生墓。墓很小，一石碑上烧有他的照片。我们真想不到他的墓是这样小的。 四月五日 今天是清明佳节。 烦恼的很，我就看班台来耶夫的《錶》，是鲁迅译的，是很好的少年读物。故事这样说：（写了两页半，在此省略了） 这是一个顽童改过的故事，顽童变好，自有他的转折点。那个“醉汉被同学用雪球狠打”，他起了同情心，彼蒂加去恶从良的转变点。这个转变多么用得切当自然，真是可学！ 四月六日 呆子晚上也看那本书《錶》。他十分推崇他，他说：“你看，书上说表被他口气呵得模糊了，但他一擦仍旧亮了，于是他的心也亮了。这句子多么好！”呆子本来是不爱看文艺书的，但他能举出这一点，他仍不失为一个会读书的人。 四月七日 吃过早饭就搭车回校了，到了宿舍把房门打开，有两个人还在睡觉。一是光瀚他从杭州春游回来了，另一个布德他也醒了，他连忙告诉我说：“你觉得奇怪吗？我去过杭州回来了，同张X去的。”我真的奇怪了，他——神出鬼没。他去杭州原是为珍贵的友谊不要失去，现在他是成功了！ 第一次上“三民主义”，这是方先生教的。他跑进教室讲了几句很坦白而又使人嘻笑的话，然后他说：“这三民主义…...”他接着不轻不重的笔了几下，又说：“都是这一套…… 。” 去吃晚饭的时候，接到婷的信，未拆之前心想没菜都能吃三大碗，然而拆开之后刚巧相反，买了一个罐头方才吃下三小碗。因为她诉说这个家住不下去了。今晚我就写很长的回信，手都写痛了。 晚上，崇彬从杭州回来了。走在我们的窗下，还在高声的叫我们的名字，表明他回来的欢欣。他说二哥皆他一块回上海的。 一九四七年四月八日 英文有个小测验，就是把中文翻译成英文。这位英文教师跑进教室时上气不接下气，不知从什么地方赶来的，可贵的是他到底没有迟到。 四月九日 接到婷的一封长信，我看了很高兴。她是在清明节晚上写的，她把清明粿（家乡过清明做的一种米饼）故意夸张得很厉害来逗我，几乎真的使我垂唌。 这封信有四张，都写得满满的。她给别人的信两张都写不满，找不出话来，但写给我的则话越说越多。我们几位婶婶说：“夫妻感情好，格外有天谈。”一点不错。 我的功课极忙，但同室的布德兄等都常常在白天睡觉。他们的悠闲与我的忙碌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照。布德说是：“你真伟大。”崇彬说：“我像你这样真的要自杀了。” 四月十日 为了要使《十三子》早点駦清出来，今天搬出来一共抄了三章。崇彬也知道了，我就和他说一个顽童出走了受了一些风波后他回去了。他说：“你的意思是要他回乡吗？叫孩子们一个个都回家去，这是一个不正当的思想。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家里呢？现在大家有这一个倾向，要训练孩子敢做敢为。你的意思是教一个孩子好好听大人的话，学大人的样，把他们弄得少年老成，更是要不得！” 我说：我是说他在另一个世界（树林）里，学到了知道什么是坏人，什么样的是好人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，他一定能够做一个标准的好孩子，这样行吗？ 他说：“你的另一个世界是指现实世界吗？对于现实不满意，再跑到这个新世界吗？这意思是好的，可以这样做。” 那么《十三子》这本“书”要着重在末尾这一章了。 先得有中心思想，然后再抓着它把全部故事发展，这样才不会缭乱。我因为没有做到这一步，以致弄得把网撒出去收不回来，这是苦事。 非常想念婷。要马上回家去的心念似克制不下去，吃饭时想到，睡觉时想到，走路时想到，看见怀孕的女人想到，简直无时无刻不想到了。为什么这时我的她不在我的身边呢？我的表不是在我面前“的的”地响吗？ 第一次作文。马先生很重视作文，题目是“江湾的春景”，他说都是眼前的东西。在他未出题前，我就怕他出关于春的题目，因为我被关在这春迟迟不来的地方，写起来实在不容易。但他却“春”来了。不过，我意外地写了一篇自己认为满意的文章，我虽没有看见江湾有春，但我从小鸟与池水着手，说了“谁说江湾没有春”。 看完《经济思想史》。
一九四七年十二日 上午有何永结演讲“从东北来”，下午有大公报主笔王芸生讲“日本印象”。可是我都因为有课，两个演讲都没有机会去听，非常可惜。据说上午讲得不好，下午那“日本印象”讲得好。 同室的说我的生活最最严肃，最规律化，早起早睡等等。其实我就活跃不起来，除了上课，空余时间不是写信就是看书，尤其是看书，在我的生活中占了极大部分。我觉得自己太空虚了，不赶快灌一点东西进去，怎能和他们比肩呢？所以我的生活方式还是照常。 布德说六月底学期结束，七月五日就是他们的毕业典礼。我听了很高兴，这样七月七日以前就可以回家了。那么婷的临产期我肯定会在她的身旁。 《十三子》给崇彬看了六章，他说我的儿童心理描写得很好，又说我的幻想程度真不可想象。布德继后再看过，他一边看一边笑，只是说“写得好”。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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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8-12 22:35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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