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 群经略说 3.5 礼 3.5.4 《汉书·艺文志》称:“《周官经》六篇。王莽时刘歆置博士。”王莽即位为新朝皇帝之前,曾握汉之皇权,号称“居摄”。所谓“王莽时”,指王莽居摄之时?还是登基称帝之时?史料缺如,无从考核。博士的设置,权在天子,刘歆不在其位,不得设置博士。所谓“刘歆置博士”,指王莽接受刘歆的建议而设《周官经》博士?还是刘歆奉王莽之旨负责着手设置《周官经》博士?也无从确知。 所谓《周官经》,当是《周官》立于学官之后的尊称。关于《周官》的来历,《隋书·经籍志》有如下记载:“而汉时有李氏得《周官》。《周官》盖周公所制官政之法,上于河间献王,独阙《冬官》一篇。献王购以千金不得,遂取《考工记》以补其处,合成六篇奏之。至王莽时,刘歆始置博士,以行于世。河南缑氏及(“及”字衍,或当作“人”)杜子春受业于歆,因以教授。是后马融作《周官传》,以授郑玄,玄作《周官注》。” 隋陆德明《经典释文·序录》:“河间献王开献书之路,时有李氏上《周官》五篇,失《冬官》一篇,乃购千金不得,取《考工记》以补之。” 唐贾公彦《序周礼兴废》引《马融传》曰:“秦自孝公已下,用商君之法,其政酷烈,与《周官》相反。故始皇禁挟书,特疾恶,欲绝灭之,搜求焚烧之独悉,是以隐藏百年。孝武帝始除挟书之律,开献书之路,既出於山岩屋壁,复入于秘府,五家之儒莫得见焉。至孝成皇帝,达才通人刘向、子歆,校理秘书,始得列序,著于录略。然亡其《冬官》一篇,以《考工记》足之。时众儒并出共排,以为非是。唯歆独识,其年尚幼,务在广览博观,又多锐精于《春秋》。末年乃知其周公致太平之迹,迹具在斯。奈遭天下仓卒,兵革并起,疾疫丧荒,弟子死丧。徒有里人河南缑氏杜子春尚在,永平之初,年且九十,家于南山,能通其读,颇识其说,郑众、贾逵往受业焉。” 由此可见,《隋书·经籍志》所载,基本出自陆德明《经典释文》与马融《周官传》。然则马融与陆德明又从何而得知其详如此?考之以史实,出自道听途说的可能性极高。何以言之?原因有三。 理由之一,有关《周官》之说一概不见诸《史记》。 理由之二,《汉书》言及《周官》者仅有如下两处。 其一,《汉书·景十三王传》:河间“献王所得书皆古文先秦旧书,《周官》、《尚书》、《礼》、《礼记》、《孟子》、《老子》之属,皆经传说记,七十子之徒所论。” 其二,《汉书·艺文志》:“《周官经》六篇。王莽时刘歆置博士。” 两处皆无李氏献书之说与以《考工记》补足之说。此外,《汉书》刘歆与王莽本传皆无刘歆立《周官》博士的记载,《汉书·艺文志》“王莽时刘歆置博士”一语意义又欠分明,是否可信,亦未尝不可质疑。 理由之三,除《史记》与《汉书》之外,并无任何出土文献足以弥补《史记》与《汉书》之缺。 《周官》的来历既然可疑如此,王莽又处处以周公再世自居,康有为《新学伪经考》从而断言《周官》乃刘歆为王莽之篡位改制而捏造的伪书。康有为之说固然言之成理,然而缺乏证据,只能视之为一家之言,未可信为定论。要言之,以为《周官》出自周公之手固然不足信,以为出自刘歆之手,亦未足信。或以为成于战国之末,也是猜测之言,未若以“来历不明”四字概括之为宜。 《周官》在后世又称《周礼》。称《周官》为《周礼》,始见《汉书·王莽传上》:“少阿、羲和刘歆与博士诸儒七十八人皆曰:‘《周礼》曰:“王为诸侯缌缞 ……”’” 不过,这样的称谓似乎未曾在东汉流行。《后汉书·儒林传》:“中兴,郑众传《周官经》,后马融作《周官传》,授郑玄,玄作《周官注》。”皆东汉之时《周官》并不称为《周礼》之证。检阅《隋书·经籍志》,亦无《周礼》之名,所录马融、郑玄、王肃、伊说、干宝等人之“注”以及崔灵恩之“集注”,皆作《周官礼》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:“《周官经》六篇”,颜师古注曰:“即今之《周官礼》也。”皆隋唐之际习称《周官》或《周官经》为《周官礼》而不作《周礼》之证。《旧唐书·经籍志》著录沈重《周礼义疏》、贾公彦《周礼疏》、王玄度《周礼义决》等。三书名中之“周礼”,则皆指马融、郑玄等所传之《周官》而言。由此可见,《周礼》之成为《周官》的通俗称谓,当始于唐。 以内容观之,所谓《周礼》,只是对官制的记录。迄今为止,并无证据证明所录者曾经于周代付诸实行,很可能只是一种未曾付诸实行之方案或者理论。无论为何,也无论是否出于刘歆或其他后人的伪作,皆与“礼”之本义以及自秦汉以来对“礼”之曲解无关,称之为《周礼》远不如称之为《周官》名副其实。 |